趙弘光在認識韓君之前，一直都是個十分聽媽媽話的好孩子，但是聽媽媽的話，並不代表他的所作所為就一定正確，一定符合自己的人生觀念。

所以即便沒有得到父母的祝福，依舊自作主張地申請了與韓君的結婚證書，盡管這樣的行為在婚姻一方無法表達意志的情況下是難以實現的，不過考慮到趙弘光目前的身份，以及他與韓君之間達成精神匹配的實際狀況，聯合政府民政部還是為他送上了一張結婚證，有了這個，也就意味著他可以合法擁有流著韓君與自己血脈的孩子。

將一勺糊狀食物送到韓君嘴裏之後，趙弘光註視著對方做出生理性緩慢吞咽的喉嚨，同時將精神觸須探入了韓君那荒蕪已久的精神海中，那只象征著韓君精神體的白虎毫無生機地躺在那座殘缺的黑塔之下，腹部微弱的起伏說明了它一息尚存，就像它的主人一樣。

“叔叔，我打算過幾天就去醫院申請人工繁育計劃。只是你現在還沒恢覆意識，我也無從得知你的意見，你是想要個兒子，還是女兒呢？”趙弘光笑著摸了摸韓君的臉，他想如果對方有意識的話，或許兩個都想要吧，不過就他們目前的狀況看來，先養一個孩子對自己而言會輕松一些。

趙弘光用自己的精神觸須緩緩撫摸起了那只沈睡的白虎，它的屁股已經禿了一塊，那都是肥啾的傑作，那只貪婪的小肥鳥在攢夠了築巢的資本之後，又將目光落在了韓君身上，它還需要一些裝飾性的毛發，當然，這一次趙弘光可沒有允許對方胡作非為。

在充滿憐惜地撫摸著白虎那被薅禿的屁股時，趙弘光真希望這只毛茸茸的大家夥能在下一刻就跳起來撲倒自己。

然而和往常一樣，白虎沒有任何反應，韓君除了生理性的簡單吞咽之後，也絲毫看不出清醒的征兆。

趙弘光只好自己做出了這個重要的決定：“你不吭聲的話，那我們就先要個兒子吧。他以後一定會像你那麽帥。”

耐心地將食物餵給韓君之後，趙弘光這才開始自己用餐，他順便打開了按摩椅的開關，讓韓君的肌肉能夠得到一定程度的鍛煉。

不久之後，聖內倫薩人工繁育中心特地派出了工作人員來到趙弘光的家中，提取走了韓君的血液。

不出意外的話，一個月之內，一個擁有韓君與趙弘光基因的男性胚胎將在人工繁育中心誕生，並在十個月左右的時間之後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嬰兒。

“叔叔，我們就要有孩子了。”送走工作人員之後，趙弘光親昵地俯**在韓君耳畔吻了吻，他希望這個消息能刺激韓君的神經。

“你希望他是異能者，還是普通人？”趙弘光坐起身，他掀開了韓君身上的薄被，讓對方側身面向自己重新躺下之後，這才坐到床邊拿起了畫筆。

對於現在的趙弘光而言，除了履行自己身為首席向導的工作之外，其餘時間，他都會留在家裏陪著韓君，空虛與寂寞甚至讓他重拾了畫畫這個愛好。

趙弘光以前最愛畫的是大自然的景色，而現在他卻迷上了用畫筆去描繪韓君昏睡時的各種人體姿態。

在向導學院的時候，他和諸多有共同愛好的同學加入了美術社團，在那裏，他們幾十個人不得不共用一個人體模特，而現在，他卻能在家裏獨占一個。

盡管只是業餘愛好，可趙弘光卻有著高超的繪畫能力，他的筆觸忠實地描繪出了韓君的每一寸肌肉骨骼，這具讓他心動不已的身體，此時此刻仍散發著一股深深吸引他的哨兵素，這或許就是哨兵與向導之間的高匹配度所帶來的無法抗拒與逃避的宿命。

就在趙弘光專心致志地素描韓君的身體時，他並沒有註意到那只躺在黑塔之下的白虎身上開始產生了一層顏色黯淡的絲狀物。

趁著趙弘光在畫畫時，私自鉆入韓君精神海內騷擾那只白色大貓的銀喉長尾山雀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不對勁，它立即從那片不知為何突然變得更為陰沈的精神海中沖了出來，接著圍繞著自己的主人撲騰起了翅膀。

“啾啾！”作為趙弘光的精神體，肥啾必須提醒自己的主人小心某些來自匹配對象精神海的異變。

“肥啾，不要鬧。我現在沒空陪你玩，等我畫完來。”趙弘光目光嚴肅盯著韓君那雙修長的大腿，他必須確保自己真實地還原了對方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哪怕是插著管子的地方。

往日裏並不會主動去打擾主人的肥啾顯得有些不依不饒，它啾啾地嘶鳴著，直到趙弘光不得不放下筆一臉無奈地瞪著它。

“肥啾，你到底又要怎麽樣？你把叔叔的精神體都薅禿了，不能太過分，明白嗎？你瞧你，害我把叔叔那裏都畫小了一圈。”趙弘光以為肥啾是想讓自己允許它對韓君的毛發下“毒”手，這當然是不可以的。精神體之間的事情，他可以不多作理會，可是他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或是精神體欺負到自己男人身上。

肥啾擺擺頭，它轉身一下撲進了韓君那荒蕪深邃的精神海中，然後開始在白虎身上蹦蹦跳跳，繼續吸引趙弘光的註意。

有精神體作為引導，匹配哨兵的精神海隨時都可以在自己面前展開，即便趙弘光並不想進入韓君的精神海中，他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只被肥啾欺負得可憐兮兮的白虎。

在將韓君從黑塔接回來之後，趙弘光不是沒有想過用自己的精神力再度修覆韓君的精神壁壘，可是每當他的精神觸須一旦觸碰到那座黑塔，一股幽深的力量就會將自己的精神力源源不斷地卷入其中，那並不是趙弘光所熟悉的屬於韓君的精神之力，他猜測那或許是韓君在受到自由之翼那位黑暗向導攻擊時，對方殘留在韓君精神壁壘之內的反噬之力。也正是因為這股強大而頑固的反噬精神力存在，趙弘光才一直難以完成對韓君進行精神修覆，如果他想要強行修覆韓君的精神壁壘，則很可能造成自己的精神力與這股黑暗反噬力之間產生巨大沖撞，反倒讓韓君的精神壁壘徹底坍塌，甚至導致其精神體消亡。

“那是什麽？”趙弘光放下了手中的畫筆，他有些驚訝地伸出了自己的精神觸須，緩緩撫摸上了被那層黯淡的絲狀物所包裹的白虎。

然而在趙弘光那銀白純凈的精神觸須接觸到那黯淡絲狀物的一刻，他就感到了一股不適感，按理說，在自己匹配哨兵的精神海內，即便對方的精神壁壘瀕臨完全坍塌，但是對方的精神磁場總不至於會對自己產生排斥。

“呃，這是怎麽回事？”趙弘光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層越來越明顯的黯淡絲狀物，它們包裹著韓君的精神體，有如一只繭。

“啾。”肥啾對此也並不明白，它站立在趙弘光的肩頭，歪著腦袋發出了一聲屬於自己的質疑。

白虎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韓君也沒有任何反應，只有那圈絲狀物在一點點地變得密集，堅韌。

趙弘光對此顯得無能為力，他利用自己首席向導的身份進入塔區向導管理中心的內網也未能調取查閱到類似韓君身上這種異變的記載。

等他離開電腦，又一次進入韓君的精神海時，那只白虎已經失去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真正的繭，黯淡的絲狀物聚集在一起，最後變成了一種黑色的存在，而當趙弘光將自己的精神觸須再次觸碰上去的時候，那些絲狀物已經變得堅固無比，甚至連他這樣S0級向導的強大精神力也難以切割開。

韓君的精神體蛻變成了一枚繭狀的固態物體。

杜望雖然對韓君的生死早已不在意，不過當他聽到趙弘光的陳述時，還是表現出了一絲好奇。

“你是說，韓君的精神體蛻變成了一只大繭？”杜望與在場的其他幾位執委對視了一眼，他們都是經驗豐富的異能者，卻從未聽過誰的精神體會變化成繭。

“是的，幾乎是很短的時間內就變成這樣了。我等了一夜，那只繭沒有變化，韓君的身體也沒有變化。”趙弘光擔心韓君精神體的異變會導致對方最終死亡，雖然他現在是整個聖內倫薩最高等級的向導，可是他畢竟經驗太少，難以處理這種棘手的突發事件，盡管他怨恨杜望對韓君的冷酷殘忍，卻又不得不在此時向對方求助。

“呵，難道他是要變成蝴蝶飛走了？”杜望雖然也不太清楚為什麽韓君的精神體出現這種退化，但是他想或許這是個讓趙弘光接受對方死亡的好機會了，之前他特意令林少安調高藥物濃度，致使韓君精神海崩潰淪為植物人，如果不是考慮到自己答應過趙弘光留韓君一命，他可不想再留下這個不穩定因素。

杜望擡頭看向了憂心忡忡的趙弘光，他已經知道對方和韓君有了人工繁育的子嗣。

“不說笑了，我認為這是韓君精神體衰竭的信號，他應該活不久了。既然你也留下了他的子嗣，要不把他送回黑塔安樂死吧。”

“他的身體並沒有出現大的異樣，我不認為他需要接受安樂死。以及我並不希望我和他的兒子一出生就要失去一位父親，即便他沒有意識，我也要讓我們的兒子明白誰是給予了他生命的人。”趙弘光否認了杜望的說法，他不認可韓君正在衰竭，明明對方之前都出現了生理性吞咽行為，這本該說明韓君的身體正在往好的方面發展才是。

杜望對於趙弘光的固執已經有所了解，他微微一笑，又說道：“可是你說的這種情況，我們之前也並未遇到過，所以我們也無法幫到什麽忙，你的精神力都不足以為韓君修覆，何況我們這些能力已經衰退的老家夥們呢？再說了，塔區現在還有不少受之前病毒影響的異能者亟需修覆疏導，韓君作為導致這些禍端的罪魁禍首之一，也不是我們需要顧及的對象。”

在場的大多執委們都和杜望有著同樣的態度，他們認為韓君是禍端，不應該再繼續占用塔區的資源茍延殘喘，倒是顧佳，這位向來溫婉的女性向導對趙弘光流露出了憐憫與慈愛的一面。

“小光，我知道你一定很擔心韓君的情況，不過既然他的身體沒有出現大的變化，我們也只能靜觀其變。如果有必要的話，你可以使用黑塔的先進設備維系他的生命，但是費用你得自行承擔。” 顧佳很抱歉地看了眼趙弘光，她也只能幫對方這一步了。

“多謝您。”趙弘光沮喪地垂下了頭，他明白對方的善意，也理解對方的為難，誰叫他愛的哨兵是塔區公敵呢。

趙弘光離開之後，杜望這才收斂起了之前那副看似不在意的神色，他環顧了在場的執委們一眼，其中大半都是向導出身的異能者。

“韓君的精神體發生蛻變這件事，你們怎麽看？現在趙弘光不在這裏了，大家可以暢所欲言。”

“精神體在遭受了重創之後會消亡，甚至導致主體徹底死亡倒是經常聽說，可是精神體遭受重創之後產生蛻變，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黑塔的管理者李景龍搖了搖頭，他也是一名資深向導，尤其擅長精神海的修覆，他親自治療過許多受傷的精神體，也見過韓君那只遭到幾乎致命重創的白虎，那時候，他還以為對方已經離死不遠。

顧佳雙手緊扣，她的腦海中飛快地掠過了許多信息與畫面，最後定格在了一處。

“有沒有可能是韓君的精神體產生進化了呢？”顧佳小心翼翼地說道，精神體進化在異能者的世界裏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那意味著對方會變成黑暗級別的異能者，當然也只有S0級的異能者才可能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下產生精神體的二次進化，並因此讓他們的能力一下子提升到黑暗級別。在整個二十四塔區關於黑暗哨兵或是黑暗向導的記載中，的確有那麽一兩例黑暗異能者是後天進化而成的，而其餘的大多數則是天生的。

“呵，變成一個繭也叫進化嗎？我倒認為那可能是一種退化，就像杜老大說的那樣，韓君撐不了多久了。”李景龍不以為然地笑了起來，其實在趙弘光說到韓君的精神體產生變化時，他也第一時間想莫非是對方的精神體進化了，可是隨後聽說韓君的精神體從一只猛虎變成了一個繭子，他一下就排除了進化說，在黑塔保存的有限資料裏所記錄的唯一一例黑暗向導第二次進化的事件發生在一百二十七年前的聖達達塔區，那時候聖達達塔區的首席向導在進行了一次常規的精神力訓練之後，因為精神力使用過度而導致頭痛，結果第二天對方的精神體就從夜鶯進化成了蛇鷲，並開啟了黑暗向導能力。

相較而言，韓君這樣精神壁壘已經破壞殆盡的哨兵，幾乎就是廢人的代名詞，哪裏還有進化能力？

其他執委也跟著李景龍笑了起來，他們都選擇相信這位管理黑塔事務多年的向導，畢竟對方在對異能者病態變化的判斷上才是專業的。

“不管是進化還是退化，我倒覺得我們應該加強對韓君的監控。景龍，回頭你讓林少安以探病的名義去看看韓君，如果對方的精神體有什麽進一步的變化，立即回報。我只是有些擔心韓君那邊是否還會出什麽問題，能夠盡快解決掉他才是我們最好的選擇。”杜望若有深意地看了眼顧佳，他明白這個善良的女人在知曉韓君之前所作的犧牲之後會忍不住泛起對對方的憐憫與同情，但是作為領導者，他們必須以大局為重。

有朝一日，塔區或許會恢覆韓君的名譽，肯定他所做出的的貢獻，但是絕不是在現在，也不會是在這之後的十年，乃至二十年之內。

其實，趙弘光只是希望能從那些見多識廣的老向導口中或多或少地了解一些關於韓君這樣的異變而已，並不期待刻薄的塔區會對韓君這樣的罪人伸出援手。

不過讓他失望的是，似乎那些有經驗的老向導們對於韓君身上發生的這種異變也一無所知。

“叔叔，醫院那邊來電話，胚胎已經培育成功，再過幾個月，我們就可以看到孩子了。”趙弘光又回到了韓君的身邊，盡管他隨身攜帶了監控對方身體數據的電子儀器，可是他依舊不放心將韓君一個人留在家裏。好在韓君的呼吸平緩、狀態穩定，沒有出現讓趙弘光擔憂的情況。

趙弘光雖然不知該如何去解決那只大繭的問題，可是他想再壞也不過現在這樣了，韓君一輩子醒不來，精神體也回歸到最原始的狀態。

但是即便如此，自己的身邊也總算陪伴著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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